初冬时节的凌家滩,草木摇曳、晨起微凉,到访者停留在高岗之下。太阳从东边升起,将他们的身影投向岗地西边一片斜坡。
走下斜坡向东望去,那片岗地,是凌家滩遗址著名的核心区域,这片墓葬区发掘出墓葬70座,墓葬中出土的精美玉器驰名海内外。再次聚首凌家滩,这些或曾多次到访凌家滩的考古学者,对于墓葬区周边的未解之谜,希望寻求新的答案。
2021年以来,考古人员选择由岗地向西“追问”。从岗地墓葬区、到岗地西侧祭祀坑,再到祭祀坑西侧区域的延伸,或许正是为了解先民们如何向东“朝圣”。
“现有迹象越来越增进我的信心,即凌家滩是一个早于良渚、有很多文化因素被良渚所继承的重要遗址,很有可能把我们的文明史从良渚能够实证的5000年提早至5500年,意义非常重大。”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历史学部主任,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首席专家王巍说。
对墓葬区西侧区域的发掘,从2021年11月一直延续至2022年4月,揭示出了一处祭祀坑,显示祭祀坑西侧存在石子铺垫遗迹。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第一考古研究室主任、凌家滩遗址考古项目负责人张小雷介绍,今年对祭祀坑西侧北侧区域进行外扩发掘,以揭示石子层的范围。在该区西40米的平地处同样勘探出石子层遗迹,并进行了发掘。
石子层位于祭祀坑外围,向西呈斜坡状分布。到访的专家们推断,石子区域应为凌家滩先民堆筑的大型祭祀活动场所。西侧平地发掘区发现有人工铺垫的石子膏泥层遗迹。局部膏泥层底部发现有薄薄的草木灰层,包含有凌家滩文化时期陶片。石子膏泥层遗迹可能是什么?多位专家认为,这可能是通往祭祀区的通道或者是大型祭祀区台基的组成部分。为了这条“通道”或“台基”,凌家滩先民们在短时间内进行了连续性营建。
“像是一场‘穿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贾笑冰,曾主持发掘了与凌家滩同属一个时期、相距上千公里的辽宁牛河梁遗址。他很有感触地说,自己像是从牛河梁穿越而来,又像是从5000多年前穿越而来。贾笑冰认为,凌家滩2023年度的发掘很关键,大型墓葬在岗地的上方,我们的考古方向顺着岗地往西走,能够发现西边的堆积层和岗地是相互关联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当时的凌家滩先民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营建这处岗地,利用岗地的自然地形,并加高两侧,形成巨大的台基建筑。”贾笑冰认为,当时的凌家滩先民一定存在严密的社会组织,才能完成这项重大工程,这个判断对于解读凌家滩的社会发展阶段有重要意义,几乎可以把凌家滩的文明形态讲清楚,以完善凌家滩实证中华五千多年文明的证据链。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秦岭认为,今年的考古发掘让业界对凌家滩整个核心区的营建过程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从发掘现场来看,工程营建使用了多种不同类型的“建筑材料”,这就需要集合人力去获取、管理周围的资源。只有理解凌家滩核心区营建背后庞大的动员组织能力,才更能理解高台上的高等级墓葬背后的“人”。今年的发掘,对于整体理解凌家滩社会组织结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支撑,加深了对凌家滩墓葬祭祀区全貌的了解,为复原当时先民的祭祀礼仪过程提供了科学基础材料。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明达,是良渚遗址的考古人。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王明达多次到访凌家滩。同处于长江下游,凌家滩与良渚的关系如何表述?王明达认为,良渚是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实证,凌家滩则对于良渚早期国家产生深刻影响。“凌家滩本年度新发掘区成果展现的所有迹象表明,这里实际上是为当时某种隆重的仪式而建造。这项‘大工程’的背后是距今5000多年前的大型‘社会机构’。”王明达认为,国内专家学者们对于凌家滩在中华文明进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存在的重要意义,一定会有全新的认识。
王巍认为,今年凌家滩遗址的发掘有重要突破。祭祀坑以及西侧区域,与岗地墓葬区很可能是当时统一规划、统一营建,在短时间内营建、并长期使用的一个超大型工程。了解当时的社会组织动员能力,对于研究当时的社会结构非常重要。王巍建议,要继续研究祭祀坑以及西侧区域的结构、范围、修筑过程,同时要把凌家滩内壕以内的高等级建筑的规模、结构等作为重点来研究。
这是一条迎接日出的“路”,我们一直在这条路上追寻着文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