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滔滔淮河,怀着这个千年之问的答案
人与水,何以共生?滔滔淮河,怀着这个千年之问的答案。
千百年来,淮河水害频发。治淮,从大禹开始,历朝历代做过努力,然而沿淮各地史志都留下了“千村人踪绝,万户断炊烟”的记录。
从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作出《关于治理淮河的决定》,70多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淮河两岸人民致力安澜。
从新中国成立初“抗御洪水”到改革开放后“管理洪水”,再到新时代谋求“人水和谐共生”,淮河人民在战胜水灾、再造山河的过程 中,不断改变自身命运,探索人水和谐共生之道。
斗水
从四处逃难到起身斗水,93岁的李秀英至今记得71年前淮河边的情形。
那时,洪水是最大的灾难。1950年淮河大水,堤坝溃决,李秀英一家老小逃到村外岗地上,一熬就是几十天。
淮河水灾,揪紧着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的心。
一份来自安徽的电报说:今年水势之大,受灾之惨,为百年来所未有。由于水势凶猛,有在树上被毒蛇咬死者,或翻船而死者,受灾人口共990多万。当毛主席看到材料中“不少村是全村沉没”,幸存者“多抱头大哭”时,热泪流淌。
此后两个月,毛主席就治理淮河批示四次。1950年10月14日,在新中国百废待举、百业待兴的情况下,中央人民政府作出《关于治理淮河的决定》。次年春,毛主席发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号令。
这是新中国第一条全面系统治理的大河。
一声令下,山呼海应。
著名水利专家汪胡桢送走抗美援朝的儿子,从课堂直接去了治淮工地。人民解放军的两个师刚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归来,就奔赴最艰苦的大别山区水库工地。
治淮头一年,走上工地的农民工达300万人,李秀英是其中之一,“我也下了决心,不逃了,跟水斗!”
二十出头的李秀英在工地上组织起女子突击队,抬土半天压坏四条扁担,肩膀天天肿得像馒头。上工前,她们用圆木反复压肩膀,直到压麻木了,精神抖擞地再上“战场”。
为了早一天完工,治淮人员连续数月都睡在工地的泥地上;缺吃的,大家喊着号子忍住饿;缺工具,许多人将家里唯一挡风的门板都劈开了……
靠着锨、锹、条筐、独轮车,他们用8个月时间完成了约1.9亿立方米的土方工程。
当年采访治淮的新华社记者打了个比方:如果把这些土筑成高宽各1米的土墙,长度大致能绕赤道5周。
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务院先后召开12次治淮会议。淮河流域建成各类水库6300余座,兴建加固各类堤防6.3万公里,基本建立了防洪减灾除涝体系。
1951年,李秀英作为农业劳动模范代表,被邀请列席全国政协一届三次会议,见到了毛主席。得知李秀英是治淮模范,毛泽东接过她手上的本子为她签名留念。
此后数年,李秀英始终都把这个签字本带在身边。泛黄的笔记本见证了新中国为民斗水的初心、人民斗水的勇毅。
驯水
1964年5月31日,42岁的黄昌栋离开了他魂牵梦绕的工地,永远闭上了眼睛。留给淮河的,是他41个关于一条“人间天河”的建议。
“盼水水不来,恨水水不走。”一句民谚道破淮河儿女曾经对水的复杂情感,穷于水、困于水,如何让水为人所用?
黄昌栋心心念念的“人间天河”便为“驯水”而来。
它叫淠史杭,是新中国成立后兴建的最大灌区,它横跨淮河、长江两大流域,通过枢纽工程,把治理淮河兴建的五大水库之水引上丘陵高岗,为江淮大地“解渴”。
1958年8月19日,在持续数月的大旱之后,淠史杭工程正式开工,黄昌栋来到指挥部从事规划工作。他每天工作18个小时以上,跑遍了灌区的每一个角落。他和大禹一样,三过家门而不入,直至累倒在工地上。
淠史杭工程从规划设计到勘测放样,需要4年才能完成的工作量,千人测绘团队仅用4个月就完成了。
1972年,历时14年的淠史杭主体工程基本建成通水。
经过历次完善,如今展现在世人眼前的,是一个由2.5万公里七级固定渠道、6万多座渠系建筑物、1200多座中小型反调节水库和21万多座塘堰组成的“长藤结瓜”式的灌溉系统。
淮河上如今已建成四大灌溉体系,实灌面积由20世纪50年代的不足1500万亩增加到1.36亿亩,“十年九旱”的贫瘠之地变成了今天的大粮仓。
从淠史杭枢纽往北走上200公里,便是淮河岸边。垒于平地之上的,是沿淮特有的居住形态——庄台。
多少年来,淮河“水口袋”里的人不断重复着“水进人退”“水退人进”。也因为此,庄台经济发展滞后,人居环境较差,“泥巴凳,泥巴墙,除了泥巴没家当。”
水带来的问题,就从水里找解决办法,“驯水”成为庄台人摆脱贫困的新路子。
7年前,“80后”姑娘刘晓妮辞去了银行职员工作,来到阜南县郜台乡参与当地的扶贫工作。走村串户过程中,她发现家家户户用沿淮生长的杞柳编筐打篓,但只能用来养家糊口。在刘晓妮等扶贫干部的帮助下,村民们扩大生产,把柳编做成工艺品,卖向全国各地甚至远渡重洋,一个个小家业连成大产业 。与此同时各地庄台扩展诸多适水农业,从水里“淘金”。
治淮降洪魔,更为淮河儿女带来“水红利”,安徽沿淮13个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2020年全部脱贫摘帽。
亲水
淮河岸畔,黑牛嘴水生态园,极目处,荆涂二山巍峨而立。4000余年前,传说大禹劈山导淮于此;眼近前,淮河水面波光粼粼,拥有40孔节制闸的蚌埠闸宛如一条巨龙。
这个水生态园原是一片荒凉的河滩地,如今树木苍郁、鹭雀飞翔。蚌埠闸工程管理处主任刘渤告诉记者,未来将打造一条“鱼道”,从公园下穿过,供鱼类洄游。
给鱼开道,更给水让路。
2003年以来,沿淮河南、安徽、江苏等地开展行蓄洪区及淮干滩区居民迁建,逐步将“水口袋”里的87万余人搬迁至安全地区,还行蓄洪区该有的生态功能。
阜南县委书记崔黎说,与水“纠缠”了这么多年后,淮河儿女逐渐找到了一个与水共生的恰当位置,“这就是尊重自然,让道于水;给水出路,人有生路;兼顾发展,人水和谐。”
曾几何时,庄台上的居民朱怀海开着水泵排水种庄稼,淮河水已经成了他致富的重要伙伴——他养的万只麻鸭游在水里,千亩藕田亟待新一年的生长。
“深水鱼、浅水藕,滩涂洼地种杞柳,鸭鹅水上游,牛羊遍地走……”如今,淮河两岸变“种地”为“种水”。
水利部淮河水利委员会副主任杨锋介绍,聚焦“十四五”,淮河流域将继续以防洪安全为安全发展底线,进一步优化水资源配置,并以骨干河道和输水干线为依托,谋划建设良好水生态、优美水环境的水生态廊道,满足人民对高品质生活的需要,助力流域高质量发展。
70多年来,治淮安澜与沿淮人民命运休戚与共,这条大河,“淮”抱着中国尊重自然、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人水共生答案。
新华社记者刘菁、陈诺、陈尚营(参与记者:水金辰、刘美子)新华社合肥3月18日电